安河輕笑一聲，不客氣的答道：“因為他傻呀，不然我為什麽要稱他‘傻子’神君。你想，他身為神君，肯定肩負重責，卻明知有些事情不可為而偏要為之，導致自己最後落得那樣一個魂飛魄散的下場，難道還不夠傻嗎？”

“他做了什麽？”

“你想知道他做了什麽？”安河意味深長的看著陸珂，“不如先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好了。假如有一天讓你只能在你家大人和朋友之間選一個，你會選哪一邊？”

怎麽又是這個問題？陸珂十分不解，剛才他想了那麽久都沒想出一個答案，難不成現在就能有回答了嗎？

但下一秒，陸珂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麽，瞳孔一縮，顫抖著聲音說道：“他選擇了...犧牲自己，是麽？所以...所以他才會...魂飛魄散。”

“咦，你似乎比我想象中還要聰明一些。”安河微微詫異了一瞬，拿到唇邊的茶杯還沒喝就放了下去，“那你呢，你又怎麽選？”

陸珂咬了咬唇：“既然他可以做到，那麽我、我也可以——”

“可以什麽？”陸珂還沒說完，安河便嗤笑著打斷了他，“難不成你以為你也可以像他那樣——選擇魂飛魄散來成全所有人？別天真了。”

當初東岳散了魂以後，安河好不容易才把他碎成上萬片的魂找回來，然後數次輪回，才有了現在修成人形的陸珂。

可現在他想說什麽？

他竟然還是想要為了那個人再魂飛魄散一次？

安河一想到陸珂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，就感到呼吸不暢，但他知道不能在陸珂面前顯露分毫，怕一不小心被他察覺出什麽來。

既然現在他已然選擇了欺騙，那就應該好好的演下去才是。

安河不動聲色的深吸了一口氣，盡量勾出一抹淺笑，輕描淡寫地解釋道：“他可以用自己一條命成全所有人，那是因為他是神君，而你卻不過一個區區凡人，瞎湊什麽熱鬧？你的魂散了也就散了，你以為能改變什麽？”

陸珂低下頭，沈默了一會兒，再擡頭時，眼眶已微微泛紅：“......那我還能怎麽選？”

安河端起茶淺啜了一口，淡然道：“很遺憾，事實上卻是你根本沒得選，所以我勸你還是早些放棄吧。”

放棄什麽？大人嗎？

陸珂當即問道：“什麽叫沒得選？剛才明明是你讓我選的！”

“所以我問的是‘假如’啊。”安河面不改色的坦然說道，“況且我已經說了，那本來就不是應該由你來選擇的問題，所以無論你選了哪一邊，其實都無關緊要——因為該選的人，早就已經選過了。”

“你究竟什麽意思？”陸珂有種被安河戲弄的感覺，“噌”的一下站了起來。

“你激動什麽？”安河看了他一眼，平靜地說，“我既然說了要渡你一程，就是希望你不要再繼續誤人誤己。因為那不是你需要考慮的問題，也不應該是你面對的問題，你懂麽？”

“不懂！”

現在思卿大人又不在，沒人可以佐證安河神君的話，他其實也根本沒必要繼續聽一個陌生人的一面之詞吧。

他想要知道什麽，以後問思卿大人就好了。

陸珂咬著牙，冷聲道：“抱歉，你的故事我不想再聽了，能請神君從這裏離開嗎？”

面對陸珂的的逐客令，安河卻像是沒聽見。

他輕聲笑了笑，反而擡頭看向陸珂，碧眸裏似嘲諷又隱隱帶著一絲憤怒。

“陸珂。”安河喊了他一聲，已然斂起笑容，“你說不想聽，我可以什麽都不說。可是憑什麽本該屬於他的情，現在卻要被你輕易偷了去？”

“什麽？”陸珂渾身一怔。

安河：“他只不過是為了想要還那人一個自由，才會不小心犯下大錯，可是因為種種原因，那人出去以後卻把他忘得幹幹凈凈。三千多年的失約，他依舊從未怨恨過那人一刻，直到有一天，那傻子知道自己命不久矣。他一生坦蕩，無懼生死，唯獨對那個人放心不下，所以他想要去找他。但由於身份特殊，他並不能在人間久待，於是他選擇飲下忘川水，化身陸雲玨，兩人才有幸在這個地方再次相遇——陸珂，那個人是誰，應該不必我多言了吧？”

陡然知道一個並不想知道的答案，陸珂再也無法做到鎮定：“......然、然後呢？他既然那麽在意那個人，又為何、為何要...封印他。”

“封印？”安河笑了一聲，“那哪是什麽封印。那明明是傻子千辛萬苦找回來的聖物，只為了讓那個人能夠不用再回到原本暗無天日的地方罷了......但你知道他最傻的地方是什麽嗎？是他身祭天地之前，其實早就想起來了自己的身份，可他卻什麽也沒有說。他裝作封印他的模樣，還淡化了那個人關於自己的所有記憶。我猜，他大概是想讓那個人忘記自己以後，從此便能自由自在的行走於天地吧——你說說，他難道還不夠傻嗎？”

陸珂下意識擡手捂住嘴，震驚不已。

他本來一直是嫉妒陸雲玨的，可現在聽了陸雲玨的故事以後，卻只想嘲笑當初的自己心胸何其狹隘。

他無法想象，那是怎樣一種感情和執念，才能做到像陸雲玨那樣的程度。

就算他也曾考慮過用魂飛魄散還思卿大人一個自由，可陸珂知道，自己終究並比不過他。

因為陸雲玨對大人的感情，從來就不是占有，而是成全。

二者之間，高下立見。

安河飲完最後一口茶，不忘輕聲說道：“好了，我的故事講完，你現在差不多也可以把畫卷打開來看一看了。”

陸珂哪裏還有心情看畫卷，反正畫裏面的那個人無論長什麽樣，或美或醜，或胖或瘦，或高或矮，都將是他此生此世也無法逾越過去的鴻溝。

剛才安河神君說他偷了屬於陸雲玨的情，雖然他覺得自己根本算不上偷，最多是撿了便宜，但如果思卿大人有一天知道了這一切，還會......還會說喜歡他麽？

陸珂不知道。

他也不知道自己以後看見思卿大人的時候，是否還能坦然的面對他。

陸珂伸出手，將畫卷推回安河面前：“畫你收回去吧，我不看了。”

“為何？”

從陸珂此時的神情看來，安河總覺得他似乎在哪裏理解有誤，不然他不該是現在這個樣子。

陸珂本不想繼續和安河神君說下去，但他恍惚記得安河神君曾說過自己是陸雲玨的好友，想來他把這段過往告知自己，大概也是替好友不值。

陸珂疲憊的搖了搖頭，說：“因為沒必要了。看與不看，我都比不上他，不是麽？”

安河啞然失笑：“你竟以為我說了這麽多，是來替好友抱不平的？......也罷，你不肯打開，我替你打開便是了。”

說完，安河沒等陸珂有任何準備，直接將畫卷抖了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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